派崔克從替補席上起身, 往場上的隊友們走去，他跟他們擁抱抵拳或者握手撞肩。他發現他比他想象中更想念這個聯賽。像坐過山車。噢, 他愛死過山車了，還有蹦極, 還有跳傘。這種腎上腺素爆棚的感覺, 就像是……性/高/潮。遺憾的是，這場比賽他並未上場。不過，這也讓他對下一場比賽的到來更加迫不及待。

當派崔克走到本場進球功臣菲爾身前, 他主動伸出了手, 笑著說道：“Amazing，mate! Love your goal and your celebration.”（太神奇了，夥計，愛你的進球還有你的慶祝動作。）

菲爾抓住那只手是下意識的動作，但派崔克說的話, 卻讓他有點……有點不知所措，以及，一點不舒服。這種不舒服的感覺跟兩周前派崔克在訓練場上說7號就是他的的感覺很像。菲爾別扭地說了聲謝謝。派崔克的肩膀已經撞了過來，菲爾於是也往前傾了傾身，嘴裏又重覆了一遍謝謝。之後派崔克走過了他身邊, 菲爾回頭望了望, 他走向了漢斯、伊恩他們。

菲爾扭回頭，有個矮子沖過來猛地抱住了他, 差點把他撞倒, 他嘴裏的F-word已經吐出了一半, 才發現竟然是主教練，他只能硬生生地把後半個音吞了回去。她穿著超大號的俱樂部羽絨服，看上去滑稽極了。菲爾已經想了起來，比賽時他往場邊望了一眼，看到她這幅模樣還在心裏嘲笑了她半秒。也就半秒，整個補時階段都很緊張，他的註意力非常集中。

“幹得好，菲爾，幹得好。”主帥大聲誇讚了他，之後放開了他。

菲爾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內，第三次說了謝謝。他還想跟她說兩句，但她跟派崔克一樣，馬上往其他球員們走去了。他也沒叫住她，默默在心裏把話說了，“老板你看上去像個蠢母熊。”他又慶幸自己沒說出口，如果真說了……他還是不去想這個比較好。他繼續往前走，每個隊友，每個教練，甚至A-bomb（這是菲爾給愛麗絲起的綽號，Alice的名字和Atomic Bomb□□合在一起，意指愛麗絲的性格與身材都很火辣）都主動來到他身邊跟他說你做的太棒了。菲爾跟隊醫擁抱完，擡頭看了看曼徹斯特的天空。依舊陰沈。但他此刻的心情與這天氣截然相反。他不是第一次享受到這種類似於“超級英雄拯救世界”的待遇，可是，這種感覺真他媽上癮。

驀地，曼徹斯特下雨了。積蓄了那麽久，這雨總算掉落下來。

派崔克跟伊恩、漢斯一起往客場球迷區走，像幾年前那樣，客場比賽結束後，他們總會一起走向客場球迷區感謝球迷。當然，還有很多其他隊友。以及，主教練也在往這邊走。

漢斯手裏拿著手套，還未走近客場球迷區他已經雙手舉過頭頂，沖球迷們鼓起掌來。

眾所周知，作為一個強隊的門將，一個賽季裏絕大多數的比賽都比較“悠閑”，有些比賽，甚至一次撲球都不用做出。這就好像作為一個強隊的球迷，一個賽季下來，你去主場看到輸球的次數差不多一只手就能數過來。

但這場比賽，漢斯很累，真的很累。事實也是人們高度集中註意力之後更容易感到疲勞。

這場比賽QPR的場上英雄除了菲爾-沃倫，還有漢斯-巴赫邁爾。

漢斯望著那一撮藍白色，雨水打在他的臉上，但他的視力和視野一向很好，這也是一個門將應該具備的素質。他在來到這家俱樂部之前，這個簡稱為QPR的西倫敦的小球會對他而言只是克裏斯汀-陸和派崔克-安柏。除此之外，他對這支球隊一無所知。這幾年，每年夏天，拉伊奧拉都會問他是否想離開英格蘭，或者換一家英格蘭的俱樂部。報紙上也總是說拜仁有興趣，皇馬也有興趣等等。但奇怪的是，他不想離開。即使她離開之後，他也不想離開。

他不覺得這是一種忠誠。

現代足球的忠誠基本建立在球員與俱樂部互利互惠的基礎上。老實說，如果QPR只是一家英超中游球隊，連歐聯都打不上，漢斯早就離開了。更何況，他是一個德國人，他又不是從小就是這家球隊的擁躉。

他對這家球隊的情感更像是一種依戀，一種執著。或許，也是命運。

而無論當初是什麽情況，現在，當漢斯看著那些藍白色，西倫敦晴朗時天空的顏色，他是熱血沸騰的。他不會告訴人們這些，他只會擡起他的方下巴，然後，把手套扔向球迷們。

“如果你每場都丟一雙，我們可能會因此破產。雖然我必須承認你的手拋球一直很棒。”

門將的手套落在了一個紅發的小男孩兒手中，那個小男孩兒臉上收到聖誕禮物似的笑容就是這場勝利的意義。

漢斯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在說話，不僅因為她的聲音。她是個很有趣的人，很難想象跟這個人過一生會無聊。但他不是她的命運。他身邊那個左臂印有黑桃女王紋身的人才是。

“從我周薪裏扣如何？”漢斯沒有轉身，主教練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，她也雙手舉過頭頂，在跟球迷們致謝。

“算了，我怕球迷們說我是吝嗇鬼。”她拍了拍他的肩膀。“謝謝，漢斯，你的表現拯救了球隊。”

漢斯卻之不恭，昂起下巴，“謝謝，老板。”

另外一邊，本傑明正往那個方向看，他的肩頭突然被撞了一下，是亨克。本傑明疑惑地望向荷蘭人。荷蘭人嘿嘿笑著低聲說，“所有人都知道漢斯愛慕老板。你以為菲爾整天說屁股只是玩笑嗎？”本傑明揚了揚眉，他並不意外，他只是不太傾向談論主教練的屁股，於是他禮貌地沖亨克笑了笑。

這時，雅各布從本傑明身後一把跳到了他背上。本傑明嚇了一跳，他只能暫時扛著這個來自英格蘭東北部的大個子。雅各布趴在他背上說：“我跟亨克打了個賭，派特、漢斯、菲爾這三個人中的任何兩個遲早會出問題——當然我們他媽的可不希望那真的發生。”本傑明把背上的重家夥丟了下去，他之前看到派特去跟菲爾說話了，這兩個人因為號碼“冷戰”了一段時間，但現在看上去已經沒有問題。

“勒馬爾好像會走。”亨克往球員通道那邊望了一眼，那兩個人都已經進去了。“不過薩迪奧跟我說，他會留下。”

雅各布連忙接道，“布裏爾也會留下，只是菲爾現在踢的這麽好，萊昂馬上就會回歸，瑞士人好像很有壓力。”

他們轉開話題總是很快。本傑明想。

索林也加入了他們，他走到中間用他詭異的歐洲口音偷偷摸摸地說：“幸虧我們搞定了這場比賽，我真怕這場平了，如果兩輪兩分，以老板的脾氣……噢本傑明你可能不知道，她看上去瘦，力氣大得很，下回她穿短褲或者裙子的時候，你記得看看她的大腿肌肉……”羅馬尼亞人越說越起勁，而他臉上誇張的表情仿佛主教練會什麽神奇的中國功夫。

亨克和雅各布對望了一眼，哈哈大笑。“我準備告訴菲爾這個，索林，以後你在菲爾嘴裏就是偷看大腿的了。”亨克說著沖上去摁住索林的頭，索林咒罵了一句，兩人一起鬧著往球員通道跑去。

雅各布自然地把胳膊搭在了本傑明肩膀上。本傑明的眉頭稍稍皺了一下，跟多數球員比起來，他可能沒那麽喜歡過多的肢體接觸。在富勒姆的時候，有一次他直接跟一個隊友表達了這個意思，誰知那個隊友把他的意思傳達給了全隊，自此少有人跟他擁抱，可能除了他進球或是助攻的時候，那個時候彼此之間再多不喜歡，也都會忘得一幹二凈。本傑明習慣著肩頭的手，他不會再幹一次那樣的事。而且，其實，他跟雅各布有時候還要競爭一個位置，雅各布都如此心無芥蒂，他本傑明不能太混蛋。

這是一場艱辛的勝利，本傑明抹了抹後脖子的雨水，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離一個團隊這麽近過。

曼徹斯特的雨越下越大，球場上走著的人們都跑了起來，跑向球員通道。

派崔克在快跑到球員通道時，突然停了下來。他停住的原因是他突然想到緹娜說尼古拉斯-弗洛雷斯喜歡把自己推到懸崖邊上，然後在懸崖邊上把對手踹下去。

西班牙人追求刺激的方式是，All in then take control. 如果這是尼古拉斯的All in，盡管那在派崔克看來根本算不上All in，英格蘭人的All in可能跟他很不一樣。

他根本不用掌控局面，他只是All in，他會贏，他總是會。

即使不會，他知道他也會那麽幹。

Feel the fear and do it anyway.

“派特！更衣室！”主帥在前面催促。

派崔克應道，“來了。”他說著跑了過去。

****

8月27日，星期五。摩納哥的格裏馬爾迪會議中心的直播信號傳來。哈靈頓訓練基地的餐廳裏，所有眼睛都盯著屏幕。

這不算特別好的簽，但也不能算差。

陸靈籲了口氣。“我們又要對陣何塞-穆裏尼奧了。”她跟提姆說，“他的豪華巴黎。”

QPR作為第二檔球隊，與法甲冠軍巴黎聖日耳曼同組。另外，意甲的那不勒斯以及希臘球隊奧林匹亞科斯也在這一組。

“不算壞。”提姆歪了下頭。“明天那場聯賽的難度，不會小於對陣巴黎。”

陸靈掃了一眼屏幕。

A巴黎聖日耳曼 QPR 那不勒斯奧林匹亞科斯

B 拜仁 國際米蘭埃因霍溫頓涅茨克礦工

C 阿賈克斯阿森納莫斯科中央陸軍凱爾特人

D 尤文圖斯巴塞羅那勒沃庫森基輔迪納摩

E 皇家馬德裏曼聯 萊比錫RB 布加勒斯特星

F AC米蘭莫斯科斯巴達摩納哥巴塞爾

G 波爾圖多特蒙德瓦倫西亞安德萊赫特

H 切爾西馬德裏競技 本菲卡費內巴切

她的目光停在了F組。

今年風頭無二的三十五歲的少帥馬西莫-羅馬諾帶領的衛冕冠軍AC米蘭跟莫斯科斯巴達、摩納哥、巴塞爾分在一組，那無疑是個好簽。陸靈思考地說著，“那個意大利人，我是說馬西莫……”

提姆臉上露出笑意，如果克裏斯汀現在提意大利人，他不會想到別人，只會想到AC米蘭的主帥。他打斷了她，“他們管他叫‘年輕的意大利戰術家’，不過顯然沒有你年輕，沒有人有。”

陸靈的目光從屏幕上挪走，落在了本傑明-漢密爾頓身上。本傑明的西班牙語很好，她在更衣室聽到過，發音或許比她更標準。此刻，本傑明和派崔克正在跟同桌的馬塞洛聊天。她猜本傑明在問派特和馬塞洛歐冠的一些東西。同時，她也在聽助教的話，聽到他的“奉承”，她笑著道，“謝謝，提姆。雖然我知道這個，但一直有人在我耳邊強調我是如此年輕，也很不錯。”

她這麽說話，讓提姆想到多年前他們初相識的時候。他那時有追求她的心態，再加上他既有拉丁血統又是一位英國紳士，他太懂得怎麽用語言去取悅一個女性了。但她的反應跟很多姑娘不太一樣，她都是理所當然地說“多謝”，重點在於她的表情仿佛在告訴你，如果你不這麽認為，你他媽一定是個蠢蛋。當然，她也很禮貌，至少不會讓你感到不舒服。

是的，就像熟知她的人所知道的，她很自戀。

提姆想，他二十多歲的時候會被這樣的姑娘吸引，過了三十歲，卻覺得跟這樣的姑娘長久生活在一起可能會很疲憊。不過，當朋友還是很不錯的。

“現在談這個可能尚早，但克裏斯汀，你知道我們沒準會碰到AC米蘭，還有，你有三年的時間去刷新那個最年輕的歐冠冠軍主帥紀錄……對了，你今年去教練峰會嗎？”

陸靈的目光回到了屏幕上。有人摁了暫停，可能想看看其他球隊的情況。她正好剛才沒看全，於是又看了一遍。

英超的另外三家，阿森納簽運很好，切爾西抽到跟馬競同組，不過小組出線應該不成問題。至於曼聯……他們抽到了萊比錫和布加勒斯特星，以及冠軍的最大熱門，皇家馬德裏。

雖然皇馬去年被崛起的AC米蘭淘汰，但尼克依然擁有姆巴佩、維尼修斯和熱蘇斯的豪華攻擊組，加上羅哈斯、範德伯格和喻子翔這些世界級的後防球員，這支球隊永遠是熱門。更不用說今年他們青訓中還有一位超級門將崛起，似乎叫做馬特奧-迪亞茲……

陸靈不得不承認皇馬看上去比任何一支球隊都強。上賽季被米蘭淘汰那場，意大利人可能表現出色，但羅哈斯和子翔第一回合的缺陣，姆巴佩第二回合的缺陣都是不可忽視的因素。

“去。我已經讓我的助理加進日程了。”陸靈說著把頭轉向助教，“沒準會碰到那個意大利人。”

提姆覺得主教練雖然語意輕松，但實際上心思有些沈。他也望向大屏幕上的分組，爾後篤定地說，“我們今年不一樣，克裏斯汀。”

“當然。”陸靈瞥了一眼前方，她看的是那個金色的後腦勺。她說，“我們有我……”

提姆忍不住像拍好夥計一樣拍向她的臂膀，“至少這一點，你真的一點兒也沒變。”

“我沒說完。”陸靈笑了，她知道提姆什麽意思。“我們有我，還有全新的你，和全新的一線隊。”

提姆怔了兩秒，這兩秒他凝視著她的眼眸。黑色可以藏住的東西太多了。她似乎話裏有話。他發現她同樣在探尋他，他於是轉開了目光，說道，“明天的比賽，那個十七歲的小孩兒可能會首發。”

“我猜馬爾科-席爾瓦也是這麽想的。”她說著，轉過了身。往餐廳外走去。

皮埃爾-榮凱，上一輪英超聯賽替補登場30分鐘。埃弗頓最終3:2在主場力克曼聯，拿到開局兩連勝，可以說狀態高昂。而且，埃弗頓在歐聯外圍賽出局了，這支球隊這個賽季可以專註英超。

提姆在她身後說道：“壞消息是我們要擔心的可不止榮凱一人，好消息是我們也有球員要迎來首發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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